钟楼的铃铛响起,手腕上的机械表时针指向右下,校对后不由会得对那迟钝的大笨钟给予赞许,以原始时钟的精准度来讲已经十分优秀。
我们无法定义美丽是何物,我们的集合意识中并不存在那种感性的思维。
当天边被染红如秋日枫叶,一天里最后几缕日光透过云层将威严辉煌的城堡染成金色,散发出尊严与荣耀的气息。
城堡的高墙往下,是由街道口连接的两层小楼,妇人们在窗边迎着日落的余晖向令居打着招呼,也有富有雅兴的诗人单手拿着红酒杯靠在窗前,欣赏这片宁静的晚霞,窗与窗之间有着晒衣服用的线,大部分余光会被衣服床单等挡下来,但阳光透过布料,却形成了更为绚烂的光斑投影向混石的台阶上。
哪怕用理性的思维去理解这些感性事物,也或多或少能明白美究竟为何物。
然而在我耳边伴奏的声音却并非是报日落的乌鸦,或是孩童归家的欢笑,昏暗的小巷内没有一扇窗户是开着的,由并排的两层小楼将阳光遮蔽,估计也只有正午能感受到一丝温暖,潮湿而阴暗,墙角边还长着苔藓。
三名男子并不是什么粗鲁缺礼的佣兵,也不是什么混入城市的凶恶盗贼,匠人,马夫,伐木工,兼具着经营者身份的普通职业,有着各自的家庭,其中马夫还有着妻子与一对儿女,和记录库中的一样,能完全核对上。
被他们制伏的女子也并不算是什么特别身份的人,从小村庄出来卖掉药草换点钱的农家姑娘,纯粹,稍微还有那么一点点的天真,对城市有一些美好幻想并向往着。
普通人也会毫无征兆的变得不正常,动机只因为一个念头,助力只是一瓶不到的酒,甚至,他们都并不需要醉,自律的底线轻薄入纱,只需导火索轻轻辽过,便一发不可收拾。
他们用被撕毁的衣物堵住她的嘴,又依赖体格差压制了她挣扎的手脚,从那里发出的悲鸣就像是屠宰场内的声音,在阳光无法触及到的昏暗小巷内,在我们的耳边伴奏着。
她目光看向了在身在此处的我们,折磨与绝望,我们感受到却未能理解的东西,连同那一丝侥幸般的祈祷,如同来自海上溺水者发出的求救信号,一同没入黑暗。
神不曾回应祈祷,我们也一样。
“不过这玩意还真是恶心,哪怕这种时候也会把我们看着吗?”
马夫像警惕护食的棕熊一样背对着我们,偷瞄着我们,而他一旁的伐木工却毫不避讳的解着皮带。
“别管它的,它什么也不会做的。”
这算不上什么安慰。
“我是说,这东西感觉什么地方都有一个,走在路上,河边,我真怕那天会直接出现在我家床底下,要知道这可是个成年人体型的…人?你们不会有种隐私被记录下来的感觉?特别是这种事的时候...你知道的。”
“别婆婆妈妈的,那玩意只观察,大到皇族联姻小到蚂蚁搬家,反正只是看又不会给说给人听,怕就滚蛋,要做就赶紧。”
“他说得没错,你应该把握这个机会……嘿!好看吗?要带你一个吗衰佬?哈哈。”
匠人附和了一下,一副毫不避讳的态度嘲讽着一旁的我们。
“行了行了,快点过来帮忙压着,这丫头力气还挺大别让她乱动。”
在伐木工的催促下,马夫最后向我的方向看了一眼,便加入了他们的‘事业’里去。
我们无法定义美丽是何物,我们的集合意识中并不存在那种感性的思维。
自然角度来讲,这只是生物繁衍的正常一环,以人类社会角度来讲,这种行为则被视为不德的,罪恶的。
当然这也不过是数千,数万,数亿,数兆甚至数京的事物中,极为微小,不足以道的一条,我们只将其记录并保存,任由其绝望的回响在巷道间消散。
一粒花生丢在我们的额头上,似乎包含着一定的侮辱意味。
“我说,你知道这玩意的面具下面到底是什么吗?”
酒吧内,本该是巡逻的士兵却在白天大口的喝着酒,胡子乱糟糟的士兵一手举着酒瓶,一手搬弄着桌上的花生粒,满脸通红散发酒气。
“有人说是个鸟人,也有人说是长鼻子的亚人…你看它带的面具不是跟个乌鸦一样吗?”
“不,那怎么可能?”
邋遢士兵先挤了挤眉毛,一副看另类的表情。
“兄弟…兄弟!”
他大张着手臂转悠一圈,一副自豪而得以的姿态引起酒吧内所有人的注意。
“三百年,我说三百年,那是吾王莱昂将世间异族邪祟,像灰尘木屑那般驱赶到世界角落之后,我们人类所经过的时间。”
一些酒鬼嬉笑地露出发黄的牙齿,看戏人的姿态。
“从我爷爷的那一辈起,从我爷爷的爷爷的那一辈起,再从他们爷爷的那一辈……算了谁在乎呢?当时上古的巨龙,行走的天灾,还有那些该死的吸血鬼,那不可述其名称之物…随便吧,反正最后胜出的,是吾等王之光芒,”
邋遢士兵的手背爆出青筋,他握着拳,姿态仿佛能空手捏碎核桃一般有力。
“是光芒碾碎了一切。”
一旁擦着木杯的酒保摇了摇头,嘴角微微上扬,小胡子微微一抖。
“不过有趣的是我,我的朋友,你似乎却是认为,在这世界之心,被初耀之王所庇佑的勒米莱斯皇城,混入了亚人之类的肮脏物种,而吾等的王无法识别出它们,容忍它们渗入我们生活的每一个角落,只因为他们穿上了黑圆帽,带上了鸟嘴面具。”
邋遢士兵故意以滑稽的戏剧腔把话题重新丢给了围巾士兵。
“啊!我的朋友!是什么让我们可以在大白天翘掉巡逻在这里喝酒?是什么让我们世世代代安心惬意?我的剑都快生锈了,但这却是个好消息,懂吗?”
“和平万岁!莱昂王万岁!”邋遢士兵高举被子高喊着,周围人也本着看热闹地心态随意举杯吆喝起一两声当做附和。
围巾士兵全程只是笑着喝酒,待势头过去后,他才冷冷的泼了桶水道:“所以,为什么不去摘了那面具证明我是错的呢?”
仅仅只因一句话,那一个冷嗤,一时间,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事情,不管是骰子,扑克,还是酒,而一些稀碎的声音还残余着。
“观察员,观察者,记录者,局外人……这些家伙的称谓从古至今的加起来数都数不完,这些家伙的存在是谜团,唯一确定的,是它们要比我们认知中的任何事物都更加久远,我听说它们在混乱的时期里,不但伴随在王的身边,甚至还时常伴随于各种怪物身边,连那些嗜血的怪物都不会特意去攻击它们……它们是特别的。”
“嗝,所以你到底是想说什么?”
一口喝完大杯麦芽酒的邋遢士兵有些晃悠。
“我是说?既然你如此坚信,又何必还会犹豫?”
酒馆彻底安静了下来,一些视线开始在我们和抬杠二人间来回切换着,气氛仿佛凝到低点。
“当我不敢吗?”
“怎么会,你不是想知道吗?我只是给你个最直接的方法。”
盔甲下捆着围巾的士兵冷静的品着酒坏,不断煽动那邋遢士兵。
邋遢士兵和围巾士兵对视了一阵后,竟借着酒劲,一声不吭的向我们的方向走了过来,镶有板甲的军靴踩在木质地板上,发出咯滋咯滋的响声,缓慢中透露着沉重,惊动着地板下的老鼠,连房梁上的蛛网为也微微颤抖。
粗狂男人手上捏着扑克咽了咽口水,头上那条吓人的长疤随着皱起的眉头变得弯弯曲曲,作为此时在场最壮的男人,他却和其他人一样,只是保持着姿势,也不回头,就只是略微遮掩的,低斜着脑袋看着两个士兵的方向。
围巾士兵也没再喝酒,虽然背对着我们,但他侧着的脑袋,视线像老鹰一样锁定在我们的身上,就像是在侧面向某人示意着,‘那还不快去?’一般。
邋遢士兵盯着我们冰冷的面具,又是呆愣了一会,举了举手,又迟迟不敢缩短这段微妙的距离,从他正经的神情中能也能看出,他的酒已经清醒了一半。
没人阻止糟蹋士兵,却也没人敢站出来催促他一声,他们都在关注着我们,想看我们会做出什么反应,幻想着,警惕着,假如面具如果真的被摘下,我们或许会做出点什么,不知何时,酒保的手已经放在了吧台下的短柄斧上,离门最近的男子一只脚已经跨过了椅子,一副随时都会冲出酒馆的样子,似乎他们都确信着,当那反复犹豫不挺的手即将接触到我们的面具时,宁静就会被打破。
于是乎,‘砰’的一声,话题便在此终结了。
“沙林,扎尔特,你们TM在巡逻时间搞些什么?!”
穿着队长铠甲与红披风的军官人物用力推开酒馆大门,突如其来的巨大声响让所有人都为之一振,他怒气冲冲,眉毛翘得老高,一副下一秒就要打人的样子。
“队长?!不,那什么…这是…”
‘因为万岁的初耀王会维持正义,所以我们可以在大白天喝酒’之类,不管怎么讲哪怕刚才那番说辞是事实,但也不敢在上司面前直接用的吧。
邋遢士兵一脸滑稽的弓着腰,挠着脑袋,被喊作队长的男人从身后狠狠踢了他的屁股,像赶牛一样把他赶出酒馆,连一直保持着高姿态的围巾士兵也被数落得无比狼狈。
话题就这样被打断了,酒吧内的人与其说是好奇心未得到满足而扫兴,不如说是避免了什么而松了口气,冰点的气氛开始缓缓回升,一些人把刚才沉重的心情化为唏嘘和嘲笑投向被批评的两个巡逻兵。
这并不正常,那个人对于部下的行为一直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管是他有什么特殊的信息渠道,又或者是出于纯粹的感觉,这位先觉者严肃面容下隐藏着焦虑与不安,很快,那些迟钝的人也会开始意识到世道已经变得不那么太平。
说到底,眼前的一幕也只是个闹剧罢了,即便如此,我们依然会记录下这一切。
腥味与酸臭味,混交在一起让鼻腔顺应本能的抽搐着,连接着整个国家包括城堡在内任意一个角落的既不是环环相扣的小路大道,也不是层层叠叠的哨塔高墙,污秽的下水道,最容易让人忽略的肮脏之处,却是必不可少,无处不在的地方,那里接纳着人们不需要的东西,接纳着人们想要隐藏掉的秘密,当不堪的事物彼此相互混搅在一起,就不会有人再想费工夫去把它理清了,毕竟,那都已经坏掉了。
三个半醉男人的身影畏畏缩缩的离开了,从其中一人落下了一个铁头的木柄凿子,或许是因为太过仓促紧张,也许是粘满污秽的地面让坠落的金属都无法发出声响,其本人都没有注意到那赖以为生的工具从口袋里掉落。
我们并不是那种会捡起零钱后兴高采烈交到警察手里的人,即便有时候我们的行动可以决定很多事情,但我们的工作只是负责去看,仅仅是看,只此而已,又有什么理由行动?更何况,在同一时刻的地表上方,伟大国王的寝室门外正聚集着整个不落帝国的各大权贵和梁柱,而接下来他们的动向,将决定这个国家乃至整个世界未来的走向。
寝室外的茶室用作临时的接待厅,我们站于角落,旁听着中小权贵的耳边私语,那些讨论着最后谁能得到公主的话题,将年轻的公主如待宰的羔羊般孤立于人群外,是关注点中心的同时,却也没任何人是真正在关心她的存在,这就跟争论金苹果到底属于谁的坊间故事那般,没人会傻到去问苹果本身的意见,失去唯一靠山的她其立场仅仅是完成政治交接任务的工具,或者直白点说,只是一顶漂亮的冠冕。
寝室内的我们面对着一张面色惨淡,皱纹满布的脸,说是作为一张走过三个世纪人的脸来说,似乎还是显得太年轻了些,他曾经是这个国家最大的依靠,他既是象征也是信仰,或者说,他就是国家本身。
太阳照耀一切,却会因为过于耀眼而使人无法靠近,无法与普通人建立起羁绊的孤独之王,就连婚姻也是人为目的蓄意安排的结果,或许他爱着全人类,所以选择了包容一切。
白衣贤者在为王做完最后一道检查后,问了一个问题,但最后得到的答案似乎并不让他满意,他摇了摇头,略微遗憾地离去,不管如何这是最后一面了,要向众人传达这个悲伤消息的人不是他,尽管他是最合适,最有资历的人,但最后,他还是选择了优先去处理那些大量的公务烂摊子。
“全最伟大的人类却找不到一个值得托付的人,这种时候,以人的感情来讲,应该说……还是讽刺呢?”
那句话并不是对离去的白衣贤者所说。
“如果你留下多位子裔,即使其中只有一位是男孩,那女孩便不会落入这样的命运中。”
我们从阴影背后来到床边,为的,也只是在最近处见证一个时代的倒下。
“这么多年了,我才知道你们也是会说话的。”
“只有当我们判断一个人已经不会再对历史进程造成影响的时候------那个人即将死去的时候。”
“呵呵,还就跟死神一样。”
他咳嗽了两声,那声音并不虚弱苍老,甚至显得有力,莱昂缓缓睁开双眼,那之中并非垂老无力,反倒是新生般的光芒在其中闪烁,他的视线跨越如穷山峻岭般的床被,穿过黑夜里深邃迷雾般的床帘,千军万马仿佛如小人般在地板上奔腾,最后,那扇仿佛记录世着间真理的巨门缝隙间透过的光,其光中,是无数人,无数身着不一的人,有身着甲胄的将士,有身负食量的农民,有手持织布的老人,也有摆弄玩具的孩童,他们都在光中笑着,祥和地笑着,而这些衣着朴素,简陋的人群里,却唯独一人的衣着光鲜,华贵。
王后是难产而死的,而他们间的最后一次对话,话题却是质疑着莱昂对自己的爱,何等愚蠢的女人,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想法?他当然爱过她,如同他爱其他所有人一样。
“不,不是那种爱,那不是。”
看着助产士怀中哭泣的孩子,莱昂如此念叨着,也许是出于自责,也许他的内心并不像他外在那般富有力量,无数次的拒绝,随着时间的流逝,再无人向其提及入妃立后的事情。
孩童滚动的铁环倒地,是物体破碎的声音,将一切美好的景象如同被大暴风卷走的画卷,当一切消失后,站在门缝隙外的,是衣着华丽的权商贵族,训斥着不小心打碎杯子的女佣人,自己唯一的后裔,此时正拽着裙角,背靠着墙壁,好似一件精美的装饰。
莱昂王没有发出声音的呼了口气,他又一次和上了双眼,脑袋沉沉的陷入枕头。
“我本以为我守护住了一切。”
“就历史来讲,你确实是做到了。”
“有吗?”
他哼笑了一声,像个刁难人的混球,哪怕重新浏览一遍百余年来的记录,也不会从高贵无暇的他身上找到用这样语气说话的时候,他确实把完美国王这一角色食演得很好。
“我曾有很多珍贵无价的宝物,我爱惜它们中的每一件胜过自己的性命,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它们一件又一件的,都消失了,最后我的手中,只剩下了承载过它们的盒子。”
他再次猛地睁开了眼,这次,他瞪向了我们。
“因为这个看上去华丽的盒子,人们为我欢呼,为我高唱,一遍又一遍地修建那些美化过度的铜像。”
那神情中所包含的,复杂得像个旋涡,像是在愤怒,没有目标性的怨念,饱含嘲弄。
“但我们是知道的,莱昂,我们都知道的。”即便我们无法理解。
他只是愣了一下,随后表情变得怅然若失。
“是,”他轻轻的翻了个身,以后背面向我们,侧躺着,一切话语显得那般无力,“你们知道,你们当然知道…你们什么都知道……你们总是知道……”
世上最伟大之人的背影,比起迟暮老者,倒更像是一个无依靠的孩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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